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油麻菜
发表 2003-06-17 05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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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沙日记



9月23日
终于又要出发了。一年中我总是有半年时间在全国各地来来去去,不停地告别,再告别。

上午小玄和平时一样被奶奶接走了。四岁的他知道爸爸要去sailing,是乘帆船去。他还和爸爸拥抱了一下,亲了亲爸爸。那一刻我忽然难过起来,眼泪在眼里直打转。还从来没有哪一趟出差会让我想到可能回不来了,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亲爱的小玄了。可这次不同,这次我要旅行的目标是中国最南端 ——西沙,乘一艘小小的帆船去。我一想到如果我不在了,我的小玄多孤单,没人为他爬墙摘树叶了,没人陪他坐滑板,没人把他高举过头顶,没有人象我一样能逗得他咯咯大笑了……我就告诉自己:我一定要回家!
可是想起遥远的南海想起那小小的帆船想起我不会游泳,我真的有点害怕了。

9月24日
厦门。饭后到俱乐部报到。水手贝壳和有病在,大家心情都很好。有病是这次活动的后勤主管,高高兴兴地向我介绍他做的各种准备:有各种放物品的袋子,有大量的罐装食品,有微波炉发电机,甚至还有个简易马桶!不过这可是为我们在珠海上船的女队友准备的。

但有件意外的事情:船长的老父亲生病了,而且很严重。船长昨天下午飞北京,见了父亲一面,今天下午他就往回走了。这种故事简直是电影的翻版,很不幸地就发生在我们的身边,而我们的船长宿命般地要去当一回不幸的“英雄”。

9月25日
终于决定明天启程。我们此行远航西沙共有两条帆船,两条不太适合远行的比赛用帆船J-24 。这是两艘产于澳大利亚的单桅杆龙骨帆船,很小,我曾在船上用步数算过,不到十步我就能从船头走到船尾。但那是两艘很漂亮的白色帆船,有两面大大的白帆,水手们把它们命名为“顽石号”和“七匹狼号”。
晚上分了组:船长、我、贝壳乘“七匹狼号”;香香、阿闲、小连、有病乘“顽石号”。我们总共七个人,嘿嘿真的是“七匹狼”。小连和我是作为随队电视记者参加此次活动的。
据说《厦门晚报》会有位记者在珠海上船,来自广东的女水手海姐姐也是。

从下午一点开始,窗外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。这一带低气压已经形成,船长在网上看到的天气预报上说,要连下三天左右的雨,有3-4级的风,夜间浪高1-2米。看来我们要在雨中开始我们的航行了。老天爷要教训一下这些想和大海游戏的人。

拳王泰森说,每次比赛前他都感到有点害怕。教练就对他说:这就对了,说明你进入状态。望着窗外的雨想起这个故事,我对自己说:我也快进入状态了。

就要远行了,大家都忙得团团转。我独自坐在俱乐部楼下明亮的窗前写日记,看航海的书。雨还是下个不停。贝壳不停地接听电话,然后用浓重的闽南腔对另一端的人说:“风雨无阻。”


今年的第22号台风(米克拉)25日8时的中心位置在北纬17.7度,东经109.7度,近中心风力最大8级以上,风速20米/秒。有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向我们走来,窗外的小雨是它的先头部队。


9月26日

我们出发了!可出航不到20分钟,就出了个小问题——一根对讲系统用的天线掉到海里去了!这根小小的天线给我门当晚的航程添了大大的麻烦。

暮色降临,我们发现安装在船上的前后射灯的光线太弱了,如果两船稍微分开得远一点就很难发现对方。船之间的联系就只能靠对讲系统了,但不知为什么,船上的座机通不了话了(很有可能就是天线问题),船长他们携带的手持对讲机竟不能用。

水手们出发前的准备都太仓促,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对器材的熟悉情况都让人担心。


由于白天的过度兴奋,夜里11点左右我已经困极了,在我掌舵的时候开始打盹。海上夜航实在是件极无聊的事情,周围漆黑一片,耳边只有同样节奏的哗哗声,很多时候连参照物都找不到,唯有眼前小小的橘黄色罗京寂寞地陪着你。船长趴在低矮的舱里拿着尺子在海图上比划一
阵后说“朝223°走”, 我就不停地调整舵向,走准223°。天知道前面有什么,又要去那里?


在夜晚的大海,两条设备简陋的帆船是很容易走失的。昨晚“顽石号”就走失了两次。第一回是在八点多过青屿时,那一带礁石不少,对讲机又老不通,弄得船长很紧张。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才通过手机和他们联系上。后来我们两船的距离保持的不错,他们在后头跟得挺紧。近12点时我到前舱去躺下了,但不到一点就被船长的对讲机吵醒。他正忙着呼叫“顽石号”。
据他们最后一次的联系显示,“顽石号”离我么的“七匹狼号”相差有3海哩,在“七匹狼号”的东北方。此后船长便率领我们开始了漫长的寻找。走失前有病在对讲机里报过方位,不过是204°还是240°船长没听清。船长说,240°就没错了,而204°可能就去了台湾!
此外“顽石号”的最后一次联系的位置太靠外了,走的是远洋大轮船的线路。海上夜航最怕的是两个:一是礁石,再就是大船了。因为大船的船速快达二十几节,我们小帆船的速度平均不到八节。我们的船太小了,大船很难发现,如果经验不足就不很难避开。那感觉就像香香他们骑着自行车上了高速公路。为了尽早找到他们,我们的船也往外海靠,希望能和他们遇上。

一路上船长和贝壳不停地用国际通用的十六频道呼叫过往的船只,询问他们有没有见到一只象我们一样的帆船,但多半人没有回应或者说没看到。在我们找了三个多小时之后,有艘看不见的船建议我们向海事局报告。不会吧? 小连的手机原先打过去是无应答,到了四点多时则变成了“已关机”,这让我们更担心。一路上我们就像丢了孩子的母亲,见人就问:你好,我是你身边的白色小帆船,你见过一艘和我们一样的帆船吗?我们走失了。说完之后还要赶快拿射灯不停地在我们的主帆上照来照去,好让他们看见我们。

直到清晨6点多的时候,有艘船通过对讲机告诉我们,他们曾经见过一只帆船,还告诉了具体的经纬度,船长赶紧问,它升的是一张帆还是两张?对方说两张。我们高兴得欢呼起来,(因为我们升的是一张帆)于是调准方向,开足马力向他们奔去。两小时后和“顽石号”终于在东山附近联系上了。呵呵,我们的第一天出海居然就走失了长达九个小时。

下午船泊在古雷岛附近的一个小岛虎屿。因为我们的船不是平底的,下面有个重达半吨一米多长的龙骨,所以靠不了岸。刚泊下来的时候那种想上岸的感觉真强烈,“脚踏实地”这个成语我还没仔细体味过。上不了岸,大家只有躺在甲板上打盹。我特别缺觉,在那么倾斜的小甲板上也能沉沉地睡着了。

晚上11点多全队人马坐在“顽石号”上开了个小结及明天工作的预备会。明天的航程将有200海哩,而且台风“米克拉”还在海南,随时可能朝我们奔来。

9月27日
虎屿岛的早晨十分宁静。7点时船长最先起床,我是第二个。船长不时地听台湾渔业有关台风的消息。他说,只要台湾的渔船开得到的地方,都能收到台湾渔业台的台风预报。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个这样的电台。这位标准的北方壮汉因为多年在南方海域行走,居然听着闽南歌也津津有味。他甚至还能完全听懂闽南语的天气预报,不时地向我这土生土长的福建人解释每句话的含义。
我斜靠在甲板的围栏上和船长聊天,身下是海水有规律的拍打着我们洁白的船身,远处虎屿岛上的木麻黄林已经洒满金色的阳光。
船长说,航海的人一生只有两次开心的时候,一次是买船的时候,另一次就是卖船的时候。他笑着说原想卖掉这几只船让自己开心一下,但没卖成,只好继续开下去了。我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位船长呢?他有一个强健的体魄,黝黑的脸,沉稳的性格,象所有的船长一样。“职业”,他给我最深的印象,每天睡眠不到4个小时,每次轮换我们掌舵时,他首先做的一定是到GPS前定位,查线路,之后到海图上做记号,写航海日记。

船长说,航海只是个手段,通过船到另一个目的地才是真正的目的。航海爱好者和航海家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此。哦?我不是很善于理性思辨的人,他的话让我想了很久。

9月28日
太阳又升起来了,四周汪洋一片。不过我们不是汪洋里唯一的船,天边总能见到三两只渔船或商船,象朝圣者似的静默地开过。夜晚看着暗绿的海面涌动的时候,总有点心生畏惧,感觉有许多手在下面挥舞,随时要抓我下去,每次身体的移动我总是尽量得趴低,抓住一
切能抓紧的东西。我对海所知甚少,但我对海的美充满向往。对我所不了解的东西充满好奇,所以此次我执意坚持来了。朋友、同事对我的出行贬过于褒,因为风险实在太大了。现在还没有人敢用这么小小的比赛帆船长距离的走过中国的海岸线,而且把目的地直指西沙。他们中的大多人不知道越是风险大越是刺激,我的热情也就越高。我的想法也许很幼稚可笑,我就是喜欢到我没走过的地方看看,更喜欢到别人没去过的地方走走,我用相机和摄像机把一切拍下来,想让别人也看到。这种特别的经历和我拥有出色的电视拍摄技术一样,让我骄傲。

已经三天没穿鞋了,我的脚丫喜欢这样的自由。

9月29日
上午10点抵达深圳浪骑游艇俱乐部。我是第一个冲上岸的,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!虽然眼前的房子都在晃,但我再不用担心自己会掉到海里了。算一算我们在海上呆了整整八十个小时。到俱乐部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马桶。
洗澡的时候大家高声合唱起邓丽君的《甜蜜蜜》,激动的声音都有点发抖。中午时候香香很得意地告诉我,他用淡水把船洗了一遍!
船长计划今天住在海港,明天凌晨出发。
9月30日
凌晨一点醒来,听见贝壳正在用对讲机和香香他们联系。当时正在过鸭蛋排(海中有像鸭蛋一样的礁石),漆黑的夜晚,伸手不见五指,我们的船的射灯还坏了。船长的一切决定只能靠一张海图,一台GPS和一枚罗京表,气氛是出海以来最紧张的一次。
船长不停地让贝壳和香香联系——他们的船太靠外了!他们在我们视线之外了!把前帆降下来,走慢点!这段航程有两块大礁石,我们根本无法看见它在哪?只有靠GPS和海图来躲他们。浪很高,足有三、四米。远处西南角大星山灯塔每隔十三秒就眨一下眼睛,象是个沉默的长者,无奈地望着一群在险地里调皮的孩子。船长居然点起了一支烟,我从来还没见他抽过呢。一向沉稳的语调也不时透露出焦虑,隔一两分钟就要香香用射灯照出他们的位置,并报一下经纬定位。
我坐在船头努力地晃动着头灯,希望香香他们能看见我们。有阵子我觉得我们的船并不是行驶在大海里,而是在一条暗黑粘稠的大河上滑行。我们只有沿着河流的方向,别无选择。


终于等到坐在GPS前的贝壳说:“我们过了。”大家才松了一口气。但不一会儿贝壳在做航海日记的时候忽然说:“好险!香香他们曾经和礁石在同一经线上!”好在我们走的是斜角。


出行了四天,我已经能渐渐做一些帆船上的工作了,比如升帆、掌舵、洗甲板之类的活,我开始有点象个水手了。尤其是掌舵,是帆船上最主要的工作。我们的船上人少,才三个人,平均下来我每天得当六个小时以上的水手。这是一个比较枯燥的工作——不时地盯着罗京,不时地望着远处一个相对机关拟制的目标做参照,不停地摇着舵……很快,我的眼皮就开始打架,反应迟钝,然后就打起盹了!在我的脑袋垂下来的那一刻我多半会醒来,然后本能地重复上一遍的动作。但在昨天中午我可真的睡着了,当时风急浪大,船失去了控制打起转来。我先是被发电机掉在船底的巨响惊醒,于是本能地操起舵就摇,可是这样一来船晃的就更厉害了。我大声地叫在前甲板上睡觉的贝壳,他懵懵懂懂地爬起来去抬发电机。这时我们的船已经转到顺风位,主帆剧烈地摇摆,然后好象生气似地从右侧抽向左侧,重重地打向贝壳。贝壳大叫一声,扔掉发电机就趴在了左舷甲板上,好象脚被撞痛了,他抱着小腿一动不动。
这时在前舱船长也醒了,爬出前甲板,想从右侧到后面帮忙。他一边向后一边叫贝壳小心,正说着主帆又呼地一声冲他扫了过去!好在船长训练有素,立马趴在右舷甲板上。当时的场面混乱极了。由于我的失误差点闹得船上只剩我一个人了,现在想想又可怕又好笑。

不过后来我了解到,原来谁掌舵都好打盹(甚至连船长也是这样)。第一天出门的时候香香的船走失两次都是因为掌舵的时候睡着了。阿闲说他掌舵的时候,先是看到我们前面的船的船尾指示灯从一个变成了两个,后来就看不见了。小连掌舵的时候说看到前面有三盏指示灯!他跟的是最右边的那盏,跟着跟着就又成了两盏,然后就跟到外海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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岩鹭
发表 2003-06-17 05: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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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次见油麻菜都很想知道他去西沙的经历,可每次都觉得他象个害羞的大男孩,并没有象到过西沙的英雄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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