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台记[原创] 主题选项

[遍地开]

值此新版论坛开张之际，特发此文，以示祝贺！

　　我住在顶层八楼，虽两头都不靠，书房却是独独错出去的，有了紧挨两面墙的大窗，房子又在二环以外，前后高层建筑不多，所以视线真是难得的好，想当初买房时，一楼、五楼都不要，单挑了这没电梯的八楼，虽爬楼辛苦些，却换来每天免费并必须坚持的锻炼，其实更主要的还是为这居高临下的感觉和遍览无遗的视线，那窝在闹市中，到处喧嚣、嘈杂、逼仄的井底之蛙之感，实在叫人不好受。

　　爬楼时，每上一层，人渐累，气渐喘，身形却觉得轻飘了，上到顶，进得房，好象真的就有脱离尘世之感，轻易便不肯下楼了，倒不是懒，对于爱爬山爱运动的我来说，爬楼不是什么难事，关键是心境，一上一下，就是会有不同。

　　尤其坐在书房，透过一前一右两扇窗，抬眼就把尘世尽收眼底，不但胸气开阔，还有一女当关，坐镇一方，笑看人生的豪迈气概，只是一景致不是太好，二别犯偷窥之嫌，所以宜远不宜近、宜粗不宜细，一份模糊朦胧的感觉最好，要在晚间，丑陋生硬的楼形不见了，代之以星星点点的各色灯光，被纱窗一隔，幻出星光镜的十字型光效，一派迷离朦胧，更能引发人的无限暇思。

　　若再把电脑打开，放上音乐，把可视化效果图放大至全屏，那随旋律而走、任意变换的星云光电流线图，就是一个宇宙浓缩版，忽儿看看外面静静的天空一角，忽儿再看看这变幻莫测的宇宙蓝本，会把人带入时空的黑洞，迷失在过去、现在和未来之中。

　　（说到这儿，该与鸟沾点边了，否则有瓜田卖李之嫌。前面乃是铺垫，就是长了些，这样也好，吊吊胃口，然后笔峰一转引入正题，就算道不出什么好鸟，你也已看到这儿，不继续看下去，岂不亏哉，总之赢的是我，好歹你要看完此文的。）

　　因楼层高，离鸟也近点儿，只是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鸟，好象就三种：麻雀、燕子和鸽子，最最寻常不过的。但对我这不关其类，只在其形的“菜鸟”来说，最重要的是，它们是鸟，在飞，我就很高兴。

　　麻雀最简单，只是露露脸，每每只停在对面楼顶的边缘或线杆上，不安份地左右摆脑一下，一不注意，它就没了，总像个伺机做案的嫌疑犯，打个可能不太合适的比喻，就象近来我们单位路边的新疆小孩儿，你不看他他看你，你看他他头一摆，明明就靠在一旁的栏杆上，一回头他就在你身后了，再扭身，又不见了，因被你发现，另觅目标去了。

　　对燕子一家，我的兴趣会更大些。书房右前方仅隔十几米，是另一座同高的楼房，顶部是复式构造，有了斜面的屋顶，仿古的拱形琉璃瓦在最底下一层露出些空隙，有几只燕子便在其间安了家，不时穿进飞出。它们远远的，朝洞口快速飞来，速度丝毫不减，只是临到檐下，才将翅膀收拢，象一粒子弹一样“嚓“地射入洞中，那个叫准，让你目瞪口呆、惊羡不已！从外口看，那空间实在是小得可怜，燕子也有缩身法吧，但即使进得去，窝在其中又怎好受？是燕子实在找不着可安家之处，还是它也要与时俱进，奔小康，非得沾点复式的光呢？旧时的堂前燕不再飞入寻常百姓家，也住高楼大厦了，这是无奈还是进步？

　　其实我最想说的是鸽子。前面几座低矮楼房中，有户人家在楼顶养了一群鸽子，每日晨昏，鸽群都会在空中飞翔一阵子，其范围恰好就在我书房正前的位置，高度也与我视线齐平，只要我坐在书房靠窗的桌前，鸽子就在我眼前盘旋。我住的楼和右前同高的楼相错成一凹谷，鸽子飞到这里，风被阻挡，便要努力振翅，辛苦一番，一转出去，乘着外面较强的气流，它们就会收翅滑翔，尽情享受，很是飘逸。因有防盗网，且受窗的限制，看起来还是有些不过瘾，我就跑到天台上，风高气爽，视野无限，鸽群在上下前后左右缭绕，那感觉，你就可以与它们心同齐飞了！不知为什么，看着鸽群忽儿窜入空中，忽儿旋入楼群，下一个方向和目标你永搞不清，我竟会想起徐克的电影＜＜蜀山传＞＞，片中高超的特技和玄妙的剪接，在莫名的情节贯穿中，让你如坠云雾，不知所终，你也搞不清它下一个方向和目标是什么，现在看着这鸽群反倒好象有些明白了：有时你就是看客，感受就是了，无需明白的。

　　鸽群飞翔时，每每鸽子的主人，一个小伙子，头戴鸭舌帽，手执一长杆，站在楼顶，为鸽群指挥着（他大概就是徐克的角色了），其实是指挥不了的，鸟儿怎么飞他能奈若何，只是掌握着时间，有鸽子偷懒落下，他便用长杆趋赶，督促它再飞。我定定地站在围墙边，一会儿看看鸽子，一会儿看看他，彼此遥相对应。有时他会突然脱帽一点头，行个绅士礼，我便略一欠身，作个淑女秀，其实距离较远，又一高一低，看不清面容，只有心领神会罢了，但感觉甚好，哈哈！

　　（写到这儿，正文该结束了，却意犹未尽，还想再来一段，虽与鸟无关，却也是我这楼台的重要角色，既写楼台绝不可没有它的。）

　　它是一只狗，名叫“多多”，狗种忘了，但最明显的特征是，耳朵奇长，长到拖地。多多是对门邻居家养的，自小几个月买来，主人就把它栓在天台上，还大施工程，为它搭建了很大的一个棚，若对于人，那就是别墅级了。多多很可爱，刚来时，我常逗它玩，可现在我却是对它怜而远之了，因为从被栓在天台上，至今，有大半年了吧，多多就再未下过楼一步，彻底远离了尘世间，宛如月中的嫦娥。除了养它的主人，若说外人，多多见过的便只有我和我母亲了。主人给了它一个“豪华”的窝，虽然吃住无忧，却束缚了它的自由，多多对他们该是又“爱”又恨的，每当主人来时它就狂嚎不已，躁动得很，是热情？还是抗议？。。。而我，既未施恩也没施虐，与它若即若离的，于是它对我就完全是另外一种神情了，只要我一出现，它就起身、歪头、侧耳，眼睛定定看着我，我也远远地看着它，于是我们就这么双眼四目相对好一阵，颇有些相看两不厌、独看自犹怜的味道，显得默契而亲切，真是无声胜有声啊！有时看着看着，我忽地会担心，自小再未见过同类，应该也没照过镜子的多多，看着眼前的我，会不会以为我们就是同类呢？它现在见我们自然，若将来有一天见到同类的狗，会不会反倒以为是异类？我感到了非鱼变鸟、庄周梦蝶的奇妙与困惑了。

　　如何解救多多，让它逃出“天宫”，回到狗间，是我和母亲近来颇费心的事儿。对面家中掌实权的男主人，年纪虽不小了，却有着逆反心理很重的儿童心态，正面直言是绝对不行的，搞坏邻里关系，那可是长痛，相较之多多的自由，还暂可算是短痛，可从长计议，只能在男主人心情好、兴致高时（因为只有这时我们才能跟他说上话，否则他轻易是不理人的），来个旁敲侧击，暗示暗示，让他主动“弃暗投明”才是办法，而且一旦“出击”只能成功不能失败，否则我们家和多多可都要“惨”了。

　　终于有一天，妈妈和对面男主人在天台浇花偶遇时，进行了一次自成邻居来时间最长的谈话（大概有半小时吧，后来据他太太说，这也是他这辈子跟邻居说的最长时间的话了，实在是荣幸），妈妈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，小心奕奕地试探着进言，竟然好象把他有点说通了，有所表示可能会把多多“放生”的，虽然还没有很明确的意思，时间也不知还要等多长，但已是有希望了，妈妈得意地把这消息告诉我时，我在想，要是能把这消息也告诉多多该多好，它会高兴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