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沙日记 |
西沙日记 |
2003-06-17 05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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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深会员 组别: 正式会员 帖子: 378 注册: 2003-06-01 编号: 21 |
西沙日记
9月23日 终于又要出发了。一年中我总是有半年时间在全国各地来来去去,不停地告别,再告别。 上午小玄和平时一样被奶奶接走了。四岁的他知道爸爸要去sailing,是乘帆船去。他还和爸爸拥抱了一下,亲了亲爸爸。那一刻我忽然难过起来,眼泪在眼里直打转。还从来没有哪一趟出差会让我想到可能回不来了,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亲爱的小玄了。可这次不同,这次我要旅行的目标是中国最南端 ——西沙,乘一艘小小的帆船去。我一想到如果我不在了,我的小玄多孤单,没人为他爬墙摘树叶了,没人陪他坐滑板,没人把他高举过头顶,没有人象我一样能逗得他咯咯大笑了……我就告诉自己:我一定要回家! 可是想起遥远的南海想起那小小的帆船想起我不会游泳,我真的有点害怕了。 9月24日 厦门。饭后到俱乐部报到。水手贝壳和有病在,大家心情都很好。有病是这次活动的后勤主管,高高兴兴地向我介绍他做的各种准备:有各种放物品的袋子,有大量的罐装食品,有微波炉发电机,甚至还有个简易马桶!不过这可是为我们在珠海上船的女队友准备的。 但有件意外的事情:船长的老父亲生病了,而且很严重。船长昨天下午飞北京,见了父亲一面,今天下午他就往回走了。这种故事简直是电影的翻版,很不幸地就发生在我们的身边,而我们的船长宿命般地要去当一回不幸的“英雄”。 9月25日 终于决定明天启程。我们此行远航西沙共有两条帆船,两条不太适合远行的比赛用帆船J-24 。这是两艘产于澳大利亚的单桅杆龙骨帆船,很小,我曾在船上用步数算过,不到十步我就能从船头走到船尾。但那是两艘很漂亮的白色帆船,有两面大大的白帆,水手们把它们命名为“顽石号”和“七匹狼号”。 晚上分了组:船长、我、贝壳乘“七匹狼号”;香香、阿闲、小连、有病乘“顽石号”。我们总共七个人,嘿嘿真的是“七匹狼”。小连和我是作为随队电视记者参加此次活动的。 据说《厦门晚报》会有位记者在珠海上船,来自广东的女水手海姐姐也是。 从下午一点开始,窗外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。这一带低气压已经形成,船长在网上看到的天气预报上说,要连下三天左右的雨,有3-4级的风,夜间浪高1-2米。看来我们要在雨中开始我们的航行了。老天爷要教训一下这些想和大海游戏的人。 拳王泰森说,每次比赛前他都感到有点害怕。教练就对他说:这就对了,说明你进入状态。望着窗外的雨想起这个故事,我对自己说:我也快进入状态了。 就要远行了,大家都忙得团团转。我独自坐在俱乐部楼下明亮的窗前写日记,看航海的书。雨还是下个不停。贝壳不停地接听电话,然后用浓重的闽南腔对另一端的人说:“风雨无阻。” 今年的第22号台风(米克拉)25日8时的中心位置在北纬17.7度,东经109.7度,近中心风力最大8级以上,风速20米/秒。有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向我们走来,窗外的小雨是它的先头部队。 9月26日 我们出发了!可出航不到20分钟,就出了个小问题——一根对讲系统用的天线掉到海里去了!这根小小的天线给我门当晚的航程添了大大的麻烦。 暮色降临,我们发现安装在船上的前后射灯的光线太弱了,如果两船稍微分开得远一点就很难发现对方。船之间的联系就只能靠对讲系统了,但不知为什么,船上的座机通不了话了(很有可能就是天线问题),船长他们携带的手持对讲机竟不能用。 水手们出发前的准备都太仓促,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对器材的熟悉情况都让人担心。 由于白天的过度兴奋,夜里11点左右我已经困极了,在我掌舵的时候开始打盹。海上夜航实在是件极无聊的事情,周围漆黑一片,耳边只有同样节奏的哗哗声,很多时候连参照物都找不到,唯有眼前小小的橘黄色罗京寂寞地陪着你。船长趴在低矮的舱里拿着尺子在海图上比划一 阵后说“朝223°走”, 我就不停地调整舵向,走准223°。天知道前面有什么,又要去那里? 在夜晚的大海,两条设备简陋的帆船是很容易走失的。昨晚“顽石号”就走失了两次。第一回是在八点多过青屿时,那一带礁石不少,对讲机又老不通,弄得船长很紧张。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才通过手机和他们联系上。后来我们两船的距离保持的不错,他们在后头跟得挺紧。近12点时我到前舱去躺下了,但不到一点就被船长的对讲机吵醒。他正忙着呼叫“顽石号”。 据他们最后一次的联系显示,“顽石号”离我么的“七匹狼号”相差有3海哩,在“七匹狼号”的东北方。此后船长便率领我们开始了漫长的寻找。走失前有病在对讲机里报过方位,不过是204°还是240°船长没听清。船长说,240°就没错了,而204°可能就去了台湾! 此外“顽石号”的最后一次联系的位置太靠外了,走的是远洋大轮船的线路。海上夜航最怕的是两个:一是礁石,再就是大船了。因为大船的船速快达二十几节,我们小帆船的速度平均不到八节。我们的船太小了,大船很难发现,如果经验不足就不很难避开。那感觉就像香香他们骑着自行车上了高速公路。为了尽早找到他们,我们的船也往外海靠,希望能和他们遇上。 一路上船长和贝壳不停地用国际通用的十六频道呼叫过往的船只,询问他们有没有见到一只象我们一样的帆船,但多半人没有回应或者说没看到。在我们找了三个多小时之后,有艘看不见的船建议我们向海事局报告。不会吧? 小连的手机原先打过去是无应答,到了四点多时则变成了“已关机”,这让我们更担心。一路上我们就像丢了孩子的母亲,见人就问:你好,我是你身边的白色小帆船,你见过一艘和我们一样的帆船吗?我们走失了。说完之后还要赶快拿射灯不停地在我们的主帆上照来照去,好让他们看见我们。 直到清晨6点多的时候,有艘船通过对讲机告诉我们,他们曾经见过一只帆船,还告诉了具体的经纬度,船长赶紧问,它升的是一张帆还是两张?对方说两张。我们高兴得欢呼起来,(因为我们升的是一张帆)于是调准方向,开足马力向他们奔去。两小时后和“顽石号”终于在东山附近联系上了。呵呵,我们的第一天出海居然就走失了长达九个小时。 下午船泊在古雷岛附近的一个小岛虎屿。因为我们的船不是平底的,下面有个重达半吨一米多长的龙骨,所以靠不了岸。刚泊下来的时候那种想上岸的感觉真强烈,“脚踏实地”这个成语我还没仔细体味过。上不了岸,大家只有躺在甲板上打盹。我特别缺觉,在那么倾斜的小甲板上也能沉沉地睡着了。 晚上11点多全队人马坐在“顽石号”上开了个小结及明天工作的预备会。明天的航程将有200海哩,而且台风“米克拉”还在海南,随时可能朝我们奔来。 9月27日 虎屿岛的早晨十分宁静。7点时船长最先起床,我是第二个。船长不时地听台湾渔业有关台风的消息。他说,只要台湾的渔船开得到的地方,都能收到台湾渔业台的台风预报。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有个这样的电台。这位标准的北方壮汉因为多年在南方海域行走,居然听着闽南歌也津津有味。他甚至还能完全听懂闽南语的天气预报,不时地向我这土生土长的福建人解释每句话的含义。 我斜靠在甲板的围栏上和船长聊天,身下是海水有规律的拍打着我们洁白的船身,远处虎屿岛上的木麻黄林已经洒满金色的阳光。 船长说,航海的人一生只有两次开心的时候,一次是买船的时候,另一次就是卖船的时候。他笑着说原想卖掉这几只船让自己开心一下,但没卖成,只好继续开下去了。我该怎么形容眼前这位船长呢?他有一个强健的体魄,黝黑的脸,沉稳的性格,象所有的船长一样。“职业”,他给我最深的印象,每天睡眠不到4个小时,每次轮换我们掌舵时,他首先做的一定是到GPS前定位,查线路,之后到海图上做记号,写航海日记。 船长说,航海只是个手段,通过船到另一个目的地才是真正的目的。航海爱好者和航海家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此。哦?我不是很善于理性思辨的人,他的话让我想了很久。 9月28日 太阳又升起来了,四周汪洋一片。不过我们不是汪洋里唯一的船,天边总能见到三两只渔船或商船,象朝圣者似的静默地开过。夜晚看着暗绿的海面涌动的时候,总有点心生畏惧,感觉有许多手在下面挥舞,随时要抓我下去,每次身体的移动我总是尽量得趴低,抓住一 切能抓紧的东西。我对海所知甚少,但我对海的美充满向往。对我所不了解的东西充满好奇,所以此次我执意坚持来了。朋友、同事对我的出行贬过于褒,因为风险实在太大了。现在还没有人敢用这么小小的比赛帆船长距离的走过中国的海岸线,而且把目的地直指西沙。他们中的大多人不知道越是风险大越是刺激,我的热情也就越高。我的想法也许很幼稚可笑,我就是喜欢到我没走过的地方看看,更喜欢到别人没去过的地方走走,我用相机和摄像机把一切拍下来,想让别人也看到。这种特别的经历和我拥有出色的电视拍摄技术一样,让我骄傲。 已经三天没穿鞋了,我的脚丫喜欢这样的自由。 9月29日 上午10点抵达深圳浪骑游艇俱乐部。我是第一个冲上岸的,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!虽然眼前的房子都在晃,但我再不用担心自己会掉到海里了。算一算我们在海上呆了整整八十个小时。到俱乐部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马桶。 洗澡的时候大家高声合唱起邓丽君的《甜蜜蜜》,激动的声音都有点发抖。中午时候香香很得意地告诉我,他用淡水把船洗了一遍! 船长计划今天住在海港,明天凌晨出发。 9月30日 凌晨一点醒来,听见贝壳正在用对讲机和香香他们联系。当时正在过鸭蛋排(海中有像鸭蛋一样的礁石),漆黑的夜晚,伸手不见五指,我们的船的射灯还坏了。船长的一切决定只能靠一张海图,一台GPS和一枚罗京表,气氛是出海以来最紧张的一次。 船长不停地让贝壳和香香联系——他们的船太靠外了!他们在我们视线之外了!把前帆降下来,走慢点!这段航程有两块大礁石,我们根本无法看见它在哪?只有靠GPS和海图来躲他们。浪很高,足有三、四米。远处西南角大星山灯塔每隔十三秒就眨一下眼睛,象是个沉默的长者,无奈地望着一群在险地里调皮的孩子。船长居然点起了一支烟,我从来还没见他抽过呢。一向沉稳的语调也不时透露出焦虑,隔一两分钟就要香香用射灯照出他们的位置,并报一下经纬定位。 我坐在船头努力地晃动着头灯,希望香香他们能看见我们。有阵子我觉得我们的船并不是行驶在大海里,而是在一条暗黑粘稠的大河上滑行。我们只有沿着河流的方向,别无选择。 终于等到坐在GPS前的贝壳说:“我们过了。”大家才松了一口气。但不一会儿贝壳在做航海日记的时候忽然说:“好险!香香他们曾经和礁石在同一经线上!”好在我们走的是斜角。 出行了四天,我已经能渐渐做一些帆船上的工作了,比如升帆、掌舵、洗甲板之类的活,我开始有点象个水手了。尤其是掌舵,是帆船上最主要的工作。我们的船上人少,才三个人,平均下来我每天得当六个小时以上的水手。这是一个比较枯燥的工作——不时地盯着罗京,不时地望着远处一个相对机关拟制的目标做参照,不停地摇着舵……很快,我的眼皮就开始打架,反应迟钝,然后就打起盹了!在我的脑袋垂下来的那一刻我多半会醒来,然后本能地重复上一遍的动作。但在昨天中午我可真的睡着了,当时风急浪大,船失去了控制打起转来。我先是被发电机掉在船底的巨响惊醒,于是本能地操起舵就摇,可是这样一来船晃的就更厉害了。我大声地叫在前甲板上睡觉的贝壳,他懵懵懂懂地爬起来去抬发电机。这时我们的船已经转到顺风位,主帆剧烈地摇摆,然后好象生气似地从右侧抽向左侧,重重地打向贝壳。贝壳大叫一声,扔掉发电机就趴在了左舷甲板上,好象脚被撞痛了,他抱着小腿一动不动。 这时在前舱船长也醒了,爬出前甲板,想从右侧到后面帮忙。他一边向后一边叫贝壳小心,正说着主帆又呼地一声冲他扫了过去!好在船长训练有素,立马趴在右舷甲板上。当时的场面混乱极了。由于我的失误差点闹得船上只剩我一个人了,现在想想又可怕又好笑。 不过后来我了解到,原来谁掌舵都好打盹(甚至连船长也是这样)。第一天出门的时候香香的船走失两次都是因为掌舵的时候睡着了。阿闲说他掌舵的时候,先是看到我们前面的船的船尾指示灯从一个变成了两个,后来就看不见了。小连掌舵的时候说看到前面有三盏指示灯!他跟的是最右边的那盏,跟着跟着就又成了两盏,然后就跟到外海去了。 |
2003-06-17 05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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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月2日
今天从广州来的海姐姐加入了我们的队伍,气氛顿时好了许多。大家纷纷拿她来开玩笑,她很洒脱,不以为然。 上午过澳门机场跑道附近的时候,一架正在降落的飞机从我们头顶的帆尖上掠过,被我完整地用摄像机记录了下来。当我正准备再找找有什么可拍的时候,忽然发现在船的右舷一百米左右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从水中跳起。我的第一反应是海豚。真的是一只海豚!大家惊叫起来。这是一只白海豚,它在我们的两只船中间又露了一下脸之后就再也不见了,但这一发现顿时让大家来了情绪。水手阿拉闲是最喜欢海豚的了,在出发之前他就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见到海豚,在他的胸前还挂着自己手工用贝壳磨制的一只白海豚。可惜我没办法拍到他当时的表情,不过能想象到他欣喜若狂的样子。 后来我们在两艘拖网渔船后见到了成群的海豚。它们不时跃出海面,灰白色的光滑身体在海天之间划出闪亮的弧线。海姐姐还拿起对讲机唱起:“我愿做一只小海豚,常在你身旁”。据有病说阿拉闲趴在甲板上忽然停止拍照,转过头认真地问他:你见到海豚笑了吗? 下午我刚躺在甲板上准备美美地睡一觉,忽然听见贝壳小声叫我。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,在离我不到一米的桅杆和缆绳中间,有一只形状古怪的小鸟,正立在那儿东张西望呢。这小鸟并不怕我,它不时地扭动脖子,甚至还能转上一圈,在我拍了不少照片和录像之后它突然飞走了,可是没扑腾几下翅膀,就掉入水中。贝壳衣服也没脱戴着帽子扑通一声跳下水去,把小鸟搭救上来。然后两艘船靠拢后把有病接了过来。有并是我们的“生物老师”,他把小鸟捧在手里,东看西看了一会儿,还真的发现小鸟身体的右后侧有个不小的伤口。他分析可能是别的鸟伤了它,但眼下没有别的办法,只能看小鸟能否自愈了。 夜晚来临,满天星斗。我从船长手上接过舵,他往前方的远天一指,说:“沿着银河系往前开!”我抬眼一望,银河系真的顺着我们的桅杆顶一直流向船前进的方向。这时候,我真地相信船长说的:帆船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运动。 10月7日 海南岛。清晨戴着头灯在写日记。这些日子过的时间都乱了,好象少了一天,但我也懒得去找那一天的时间了。“海中无甲子。”又何必细数呢?我们在清澜港东郊椰林一带靠的岸,把船系在了一家养殖户人家的船边。渔家人很热情,又是搬椅又是倒茶。一聊才知道,原来他们祖上居然是福建莆田人,到这里已经有二十三代了。而且他们说的话里有很多和闽南话的发音是一样的。 我们住在宾馆里。上午起床的时候阿闲说香香昨晚做梦还在开船,半夜里冲他大声叫:“阿闲,快把射灯打开,照一下帆!”阿闲说他急急坐起,睡得糊里糊涂还到处找灯。后来一看不对,是在宾馆里嘛!香香说他是半夜迷迷糊糊看见前方有盏灯,心想船长都开灯了自己还没开, 就赶紧对身边的阿闲说:快把前后舷的灯打开,再把射灯拿出来照一下帆!醒来之后香香发现是头顶上方空调的指示灯把自己弄晕了。 厦门晚报来了两位记者,都是搞摄影的,明天他们同船长一条船,我和小连交换。 到今天为止我的数码相机的内存条已经用了不少了,有三百兆了吧,还剩下一百六十多兆。胶卷拍的不多,大概4、5卷。录象带大约拍了十四盒,一切都符合使用比例。所有拍好的东西我都用一个茶叶箱子装好,密封后交给了就要回广州的海姐姐,千叮咛万交代,请她务必妥善保存。这个月的十四号她的同事会到福州参加全国书展,到时候会带到福州交还给我们。事后海姐姐私下里和别的人说,我交给她磁带盒的时候神情严肃得可怕。她一定不能理解这些资料对我的重要性——万一我真的回不来了,多少得有点东西留下来。 说到死,大家近来谈的也多起来了。但大多是开玩笑性质的。我知道,其实这都是大家在释放心里对危险的恐惧感。离西沙越近,这种不自觉的恐惧感也就越重。有病想为参加此行的人在西沙留一块碑,那种感觉很悲壮。上午贝壳忽然提议,让大家都留下张字条,一是说明此次我们都是自愿的,二是万一有什么事情也有个交代。船长当即否定,说要是出事的话一出门就会出事,现在写算什么?以为真去送死吗?! 昨天海姐姐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伤心,是很珍惜和大家相处的这些日子?还是为我们的前程担心?在她整理行装的时候,听说我不会游泳,就把她自己带来的还没用过的救生衣留给了我。那是件黄黑相间的保暖救生衣,很不错,但希望不要用上它。 昨天在清澜港上网,我发了个帖子,题目是《我在他乡挺好的》,在帖子里把每个队员的照片都放上去了一张。我的照片是靠在船舷的一张,我还加了句:“油麻菜是条不会游泳的鱼!” 10月10日 过去的两天里我们完成了一趟艰难而又危险之旅——从清澜港到永兴岛。 刚出清澜港就让我们觉得不妙。当时我爬到六米高的桅杆十字架上,远远地就看到大批的渔船在往回开。他们浩浩荡荡地从“七匹狼号”身边经过的时候,浪大了起来,我要用尽全力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像熟透的苹果一样掉下来。我指着远方高声喊:前进!当时残阳如血,海面一阵阵 白浪涌起,像无形的巨兽裂开利牙等候我们的到来。 9日的浪比前一天还大。我们的小帆船似乎总在一个又一个的浪尖上被传递着。我真担心在传递的过程中一旦失手,把我们打翻,那覆巢之下就绝无完卵了!真心感激海姐姐临走时留给我的那件又漂亮又实用的救生衣,我始终穿着它,十分保暖。 “七匹狼号”离我们始终不远,一旦我们近到能够听见喊话声的时候,大家便显得特别兴奋,好象久别重逢似地欢呼起来,还相互拍照。 我始终在批评他们的食物配置有问题,但这两天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食物了,而是所有的人几乎都不吃也不喝。我粗算了一下,船上其他的四个人吃的东西还没有我一个人吃的多。第一天我吃了一根胡萝卜,一根甘蔗,将近一个的柚子。第二天是一根火腿肠、一根甘蔗、一块巧克 力、一小袋饼干和一瓶矿泉水。香香在两天的时间里仅吃了两枚鸡蛋、两块糖和几小片柚子。阿拉闲和有病还有小兰则是颗粒不进,还吐了无数回。 队伍的战斗减员非常厉害,先是小兰,再是阿闲,接着有病,相继晕船倒下。 夜晚来临,一切都沉入晦涩的黑暗当中。海不是海了,浪也不是浪了,它们只是看不见的巨大的力量,巨兽般地在我身边游走,随时想要吞噬我们这艘象蛹一样的小小的避难所。黑暗中的力量不时地从我的身后发动袭击,想抢夺我手中唯一的武器——舵,伺机在我迷失方向的时候一下子将我击倒。而我们,只有尊崇风的旨意,朝着135°逃去。那一刻,我们突然意识到,我们已经侵入了一个不允许进入的世界,而如果到了那个世界,就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一条回家的路了。 10日凌晨4点左右,我和香香换了当晚的第三班。躲进舱内,在后舱狭小颠簸的两床间的通道里换上了干的衣裤。我困极了,实在想找个睡觉的地方。船上仅有的两张床都被病号占着,我已经很久没有躺在床上睡觉了,一直和香香轮流和衣坐在后舱一个50公分宽的过道里睡觉。现在因为进水太多,舱底都是水,眼前还分别放着晕船人的呕吐物,想坐着睡觉都困难了。于是我一咬牙,决定进前舱。前舱混乱至极,有大家所有的行李、两根球帆用的大铁杆,还有两个摄影器材用的干燥箱、无数散落的湿衣服,以及一网兜的盐生腌牛肉。可我实在困极了,挖出个空地能够放身子就倒下了。能躺着真好,还能把脚伸直一下。我知道脚伸直后就必定要搭在生牛肉上,可我也不管那么多了。当我把脚伸直的那一瞬间,我就已经睡着了。 等我醒来的时候,发现身子左侧主桅杆附近正吧嗒吧嗒在滴水。顺着脚尖望过去,能看见一小片蓝色的天空及香香的半个身影。天已经亮了,我们预计上午八点多就能到达永兴岛附近的七连屿。这么说我们已经离陆地不远了。小小的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我挣扎着站起来,全身没有一 处不疼,手脚被海水泡的发白,皱皱巴巴的,眼镜也被海水弄的模糊不清,大概是盐附在上面了,我甚至觉得不戴眼镜都看得更清楚些。我爬出舱门,艰难地从倾斜的甲板上爬到右后舷香香的身边。 香香冻坏了,他始终穿着一条小小的游泳裤,身上穿着一件外套加上件橘红色的救生衣,黑乎乎的脸藏在风雨帽里,只有两枚大大的板牙是白色的。 我们这艘船一共5个人,一天两夜下来只有香香和我能够工作,而唯一没有呕吐过的人就剩我了,而且我居然还能进前舱去睡一觉。这让我 自己都佩服自己(连香香也叹不如),相信以后不论坐什么船我都不会晕了。 昨晚就在太阳落入海平面的时候,船长的“七匹狼”号从我们的后面开着挂机赶了上来。他们挥舞着手臂冲我们狂叫。当时风高浪大,两船接近十分危险,好不容易我们才搞清楚,原来他们的对讲机坏了,让我们在前面走,他们在后面跟着,还说千万不要走散了。 在我的记忆里,我们出来航行了这么多天,只有两个晚上没有走失过。现在要想在这种天气条件下和这种人员状态下不走失,真是千难万难。此外我所在的“顽石号”的罗京据说也不准,更要命的是罗京上的灯也不亮了。如果说大海航行靠的是舵手的话,舵手靠的就是罗京。而且我们的船太小了,一个小小的浪就会把它的航向推偏,在暗夜里,又很难找到参照物。 那一夜真的很难熬,12点前后的那班岗是我值的。那时候“七匹狼号”还在我的左后舷忽明忽暗地紧紧相随,但到了凌晨3点多的时候我发现暗夜里“七匹狼号”已经不见了,只有我们船头的那盏红灯和船尾的绿灯在风浪中孤独地飘摇着。 不一会开始下雨了。我记得香香说过,出海驾船他最怕的就是下雨,但是现在下雨已经根本不是什么问题。我虽然穿着雨衣雨裤,但走出船舱还不到十分钟,我已经从里到外全部湿透了。如果站起来的话,我能感觉到有水从我的裤管里流出来。后来雨越下越大,打在身上和甲板上 。我忽然觉得很舒服,索性仰起脸来让它淋个够。我的脸上和身上原来都是海水蒸发后留下来的盐晶,眼睛也是涩涩的,嘴边始终都是咸的。这下可好了,我可以洗个淡水脸了!始终蹲在船尾的小兰终于受不了了,咬着牙冲下舱去换干衣服。摸索一阵之后他居然穿了一件自行车用的雨衣走了出来,一脸的满足。 船正开着,一个大浪打过来,GPS歪到一边,再拣起来一看,已经没有信号了。这下惨了,香香只好又从船的角落找来那个废弃不用的罗京,打着手电筒照着它往前开,但是该朝哪个方向却谁都不知道。香香说:跟着风走吧。当我们终于见到远远的东方有片陆地的时候,终于松了一口气。这时对讲机里也传来了呼叫声。虽然他们听不见我们的回答,但我们知道我们到达目的地了,船长他们也安全抵达了。我的一千海哩帆船之旅终于要告一个段落了。 上岸之后来我们知道了9号到10号的天气情况:风速8~10米,浪高4~6米。 |
2003-06-17 05: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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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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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深会员 组别: 正式会员 帖子: 378 注册: 2003-06-01 编号: 21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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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3-06-17 05: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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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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版主 组别: 版主 帖子: 13982 注册: 2003-05-31 编号: 18 |
每次见油麻菜都很想知道他去西沙的经历,可每次都觉得他象个害羞的大男孩,并没有象到过西沙的英雄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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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3-06-17 05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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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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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深会员 组别: 正式会员 帖子: 5686 注册: 2003-05-30 编号: 5 |
“油麻菜是条不会游泳的鱼!” 没有想到不会游泳的人还敢去航海,PFPF!胆量超人!
-------------------- 电话:1360092615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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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3-06-17 05:3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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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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版主 组别: 版主 帖子: 789 注册: 2003-06-04 编号: 38 |
精彩的描述,生动的经历,此生此世,怕是没有这样难忘的经历啦。。。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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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3-06-17 07:1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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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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版主 组别: 版主 帖子: 7946 注册: 2003-05-31 编号: 17 |
无比羡慕兼佩服!!!
偶这辈子看来是没有这种机会的! |
2003-06-17 17:5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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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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版主 组别: 版主 帖子: 8911 注册: 2003-05-31 编号: 12 |
敬礼!...
-------------------- 手持AK,深入丛林。乘风破浪,一如既往!......
Che! --- http://photo.qianlong.com/4505/2003-5-29/182@870066.htm |
2003-06-18 07:4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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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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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级会员 组别: 注册会员 帖子: 112 注册: 2003-06-01 编号: 23 |
。。。。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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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3-06-24 04:5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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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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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级会员 组别: 正式会员 帖子: 259 注册: 2003-05-31 编号: 14 |
羡慕!精彩!
-------------------- 简单,快乐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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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-09-27 19: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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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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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级会员 组别: 正式会员 帖子: 6162 注册: 2003-06-10 来自: 厦门 编号: 54 |
10年出头了,想想该顶一下!
-------------------- mail:yunlihe2004@163.com
电话: 15980809930 |
2013-09-28 01: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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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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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深会员 组别: 正式会员 帖子: 1735 注册: 2011-12-01 编号: 14515 |
实在是太疯狂太刺激了,有冒险家的味道。
如果给我一次像他这样的机会去航海,也许,我不敢去。。。 -------------------- 绿野鸟组木木
厦门大学绿野协会——倾听荒野之声,传递绿色梦想。 |
2013-09-28 11: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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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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资深会员 组别: 正式会员 帖子: 1303 注册: 2009-07-07 来自: 厦门 编号: 4691 |
10+年前曾参与过和一个山姆大叔合伙一起生产厦门自己品牌的帆船,“红龙”,也因此造访过“顽石”当时在莲花的小巢。梦想着有一天厦门的海滨也能像悉尼港那样群帆点点。光阴荏苒,梦想依旧。。。。,虽不能及,然心向往之。。。
-------------------- QQ:49407307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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简化版本 | 当前时间: 2024-11-03 21:57 |